林摇雁清醒的时候,车已经到家了。

    梦中往事波光粼粼,动荡而又清楚,完整而又闪烁。梦中的他和少年俞风信至少共度了大半个晚上,苏醒看表不过大半个小时。他正躺在卧室床上,身边只有李敬,硬邦邦的外套被人脱去了,换上柔软的睡袍。该是帮他换了睡袍的人却不在。

    林摇雁马上撑起身,随手擦擦额角冷汗,问李敬:“风信呢?”

    李敬一脸忐忑地说:“有医生来过了,说您没事,但是需要好好休息。”

    林摇雁怒问:“俞风信呢!”

    他一生气,李敬当即不敢啰嗦,吐字如飞:“俞总在楼上,吃过胃药了。”

    果然。林摇雁心里一沉,按上次商飘云的描述来看,俞风信是会紧张性胃痛的。

    他跳下床,往楼上跑。

    头部的阵痛是由恢复部分记忆的过程带来,现在顺时消失,他重新身体有力起来了。然而俞风信不好说。

    楼梯很长,沿途有斜窗埋伏夕阳,四下天色已大暗了,一楼客厅开着灯,二楼则朦胧灰暗。万一俞风信没把手机放在手边,又下不成楼,在楼上出了事也没人知道。

    往上,再往上。楼梯太长了点。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时,林摇雁已经打定主意今后必须把俞风信彻底挖到楼下来圈住。

    太长了,就和时间一样。尽管恢复的只是十七年前的记忆,他总疑心在这十七年里,他和俞风信是足有十六年没碰面重逢的。

    推开二楼卧室的门,林摇雁收轻脚步,朝里面看。里面俞风信枕在双人床上一动不动,乖乖盖了被子,走得近了,林摇雁在床边慢慢蹲下,看到他面色泛红,眉深深锁,闭着眼睛,憩睡得很不舒服。

    林摇雁本意不想吵醒他,眼角捉住他两只手全往胃里紧扣,不得不伸手拽走他的手。俞风信还是惊醒了,小半张脸给枕头的上弹角度挡住,双眼略微一闪,林摇雁摸摸他的侧脸,摸到一些细汗和不自然的热度。

    “怎么还发烧了?”林摇雁皱眉说,“我抱你去医院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。”俞风信拿气声回应他。他不理会,坚持俯身把俞风信从灰晦暮色中捞起来,但只才牵动一两下,虽然他动作轻柔,俞风信登时面色大变,呼吸也转为急促,仿佛每一下动作就添一把小刀在割胃穿肠似的。

    林摇雁一顿,只好再把他小心翼翼地安放回去。俞风信喘息两声,方说:“医生来过,药快见效了,没关系。明天我去体检。”

    他这样讲,林摇雁并不放心,但知道有医生看过,好歹点了点头。林摇雁依着床沿坐下,俞风信侧蜷在床上,两人对视片刻,林摇雁开口说:“再睡一会,睡熟一点。”

    俞风信朝他轻轻摇头,又飞快问他:“头还在疼吗?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?”

    林摇雁说:“嗯。我们俩第一次见面的事。”嗓音深处有显而易见压抑过的锋利。

    俞风信闭眼想了想,才问下去:“头还在疼吗?”

    林摇雁说:“不疼了。俞风信,兜兜转转,你是我的。”

    俞风信微微一笑,来不及作声,听他又说道:“从那个时候起,我就脱离我的生活了。我好像看见了一盏绿灯。也许那个时候我还没全心爱上你,那时我还不够明白爱情,但是你让我开始找一种意义。我对我四周的一切开始不满意,不满足,我想过另一种生活,也许,不止是有你有我,是一种翻天覆地的生活,要我们俩闯进或开辟别的世界去,要再见面时我也成为某种意义……若非这样,你和我就永远不是在一起,永远没有领悟爱情拥有爱情,只不过是生活在一起。”